一口氣看完

偶然會跟一些友人談談大家喜歡的電影和劇集，發現他們見多識廣，無論是大熱之作還是冷門選擇都聲稱看過，經過深入討論才明白他們“看過”的不是完整作品，而是網上大量流傳的剪輯版、解說版、精華版。例如一口氣看完《絕命毒師》、三分鐘看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今季熱門高分韓劇解說之類。久而久之，這些朋友都沒有耐性乖乖坐下來看戲，卻很樂意接收那些經過他人剪接、強行加入尖酸刻薄搞笑旁白、只呈現局部內容的短片。他們認為這樣是節省時間的精明之舉，而且也是免費的娛樂。

對於這種現象，我總是感到有點不妥。首先這類二手製作通常都是侵權的產物，影視製作人嘔心瀝血拍出一部完整作品，這些別有用心的傢伙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去亂剪一通，然後用來賺取流量圖利，簡直是盜竊行為。其次是那些語速很快和故作幽默的解說往往低俗粗鄙，嚴重破壞創作人的原意，有些甚至會傳達偏頗的價值觀。此外，剪輯精華看似是去蕪存菁，但如果所有故事都只餘梗概，一切作品都濃縮成幾分鐘內講完，那還有甚麼好看呢？不如把這一丁點時間也省下來，圖個耳根清淨。

資訊科技的發展令大家無緣無故趨向加快節奏，即使是看影視作品這種消閒娛樂，也會被某種無形力量催促着節省時間、重視效率，不知不覺便產生心理上的緊張，但我們的生活真的有必要變得那麼急速嗎？

在新媒體技術影響下，人們的心急焦慮和不願等待已經成為顯而易見的問題。當社會上大多數人都變得欠缺耐心，凡事也要倚賴“解說版”和“懶人包”，資訊接收傾向被動，演變到最後就不只是節省時間那麼簡單了。很多事情都會被扭曲至走樣變形，到大家發現問題嚴重時，要修補或改正也許要付出非常高昂的代價。

（刊於2024年10月26日澳門日報新園地）

馬場回憶

氹仔馬場因長期虧損，將於四月停止營運。近日透過新聞報道重溫這段逾四十年的發展歷程，勾起不少與賽馬無關的個人回憶。

那時我還是個小孩，舅父剛考到車牌，偶爾會帶我們到氹仔新開的賽馬車場飲茶，順便看看熱鬧的比賽。那個年代去氹仔也算是山長水遠，馬場外是一片廣闊的空地，除了供人泊車，也有一些租單車的小店，小朋友最喜歡在這裡踩單車，跌跌撞撞的印象特別深，都是快樂時光。

中學年代賽馬車場已經易手，變身成賽馬場，只對成年人開放。我有一些“上了年紀”的同學，總能在馬會找到兼職的門路，努力賺錢幫補家計，令人好生佩服。當時氹仔的道路與屋苑陸續規劃發展，大學教育也開始普及，社會欣欣向榮，儘管城市不算很先進，但每逢賽馬日的巴士上都有不少馬迷專程去碰運氣，浪漫悠逸氣氛的確令人懷念。

不知自何年開始馬會外面的空地有一部分變成了駕駛學習場地，我的駕駛執照也是在這兒考到，雖然是陳年往事，誰能忘記這類影響一生的個人經歷呢？

關於賭馬，其實我只參與過一次，以前工作的機構辦盃賽搞宣傳，一班同事應邀去看比賽，大家一起小注怡情，可惜沒有贏大錢。這樣特別安排的觀賞經驗當然很美好，不過工作結束後，賽馬與賭博都無法再次吸引我入場，倒是一直記住與同事們的歡笑畫面。

近年馬場一帶給我的印象是相當陌生，也許因為周邊的環境大幅度改變，也許是頻繁的道路工程令人難以產生好感，如果不是近日傳出結業，我也差點忘記了這裡曾是很多澳門人乘車到氹仔的熱門目的地。

回不去了，隨時可以看跑馬的日子說結束就結束，世事有時就是這麼倉卒，皆因變幻原是永恆。

（刊於2024年1月20日澳門日報新園地）

留下來的人

自從有了“澳車北上”，不少親友的生活空間都大為擴張，在鄰近城市嘗美食、逛超市，看來都稱心滿意。去年一切管控措施煙消雲散後，很多沒有開車的人也喜歡步行過關北上消費，皆因物價便宜一大截，又有新鮮感，當然更重要是順應潮流，人人都去了，如果自己不去，心理上很容易會覺得不爽。

人們北上成風，每逢假日澳門便顯得有點冷清。餐廳很易訂座、停車場必然有位、理髮店門可羅雀。但凡不是做旅客生意的商家都叫苦連天，要應對這樣難以阻擋的趨勢，絕對考驗經營者的智慧，也許汰弱留強的劇情已經靜悄悄地上演，觀乎大街小巷越來越多“旺舖出租”的標語，即使再樂觀的人，都很難忽視當中的悲情。

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少北上消費而經常留下來的人，儘管有機會被視為落伍，但換個角色看，其實也自得其樂。因為客人少了，出外用膳就不會太擠迫，侍應的態度也比較殷勤。只要不去遊客區，自會發現街道相對清靜，逛起來也比較舒暢。當然最明顯的分別是“澳車北上”令市面上的車輛大幅減少，假日塞車的情況不會像疫情時那麼嚴重。我不敢說以上這些是“好處”，但留下來的人或多或少會感受到新形勢帶來的轉變。

我不抗拒北上，偶爾去一次也明白當中樂趣無窮。不過一把年紀早已厭倦大吃大喝的熱鬧，平時工作與照顧孩子已很忙，休假的日子自然不想太勞累，加上生活重心始終在澳門，習慣了小城的格調和節奏，所以甘於留下來支持親切的小店、逛有個性的書店、欣賞劇場朋友同聲同氣的演出，享受熟悉不過的悠閒，其實也是人之常情吧。

像我這種留下來的人，有時還會被親友追問為何這麼固執。唯有推說自己要爭取時間寫作，博取同情。世情如此，還有什麼好說呢！

（刊於2024年1月6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

享受閱讀

我很早就買了電子書，選用的是MooInk閱讀器，從此買書就沒有書房空間不足的壓力，其實一度買得很瘋狂。

販賣電子書的平台有時會舉辦閱讀馬拉松，鼓勵讀者多讀，也會給予一些獎勵，吸引大家像比賽一樣閱讀，不過我從來沒有參與。也許因為過了爭強好勝的年紀，讀書又是非常個人的事，而且孩子出生之後，我可以用於閱讀的時間本來就不多，如果要把這種休閒時光變成競爭，或者心態上要錙銖必較，那就未免太辛苦了，也是不符合我的個性。

回想起來，我以前也算是個書癡，也經常撰文介紹自己讀過而喜歡的書刊，我甚至出版過一本以談書為主的文集《閱讀，無以名狀》。不過這兩年瘟疫橫行，民不聊生，明哲保身的念頭一天比一天強，儘管我經常勸別人多讀書少說話，但其實我自己的買書量與閱讀量都大不如前，而且這是我刻意安排的結果。

簡單來說，我是覺得自己老了，不必再像以前那麼心急，也不用再向別人證明什麼，所以讀書也沒有必要趕進度，無論是電子書還是實體書，買了回來就是屬於我的，既不用跟人爭，又不必與人比較，總之慢慢讀，慢慢享受，感覺其實更踏實。

日常工作都要長時間看著電腦屏幕，眼睛已經夠累了，如果在晚上的閱讀時光還像年輕的日子那樣放任，恐怕將來雙眼的健康是要付出代價。其實我知道一些勤力讀書的作家前輩老了之後眼睛就會出毛病，他們之中有人被這頑疾困擾很久，亦有人最後是失明了，如果不幸變成這樣，肯定會為家人帶來很大的影響，所以這兩年我在讀書這件事情上刻意地調整思路，盡量適可而止。

人到了一定年紀，就要為未來的日子多作打算，不能只看到眼前的事。以讀書為例，只為讀到精彩之處而徹夜追看是完全沒有必要的，如果真心喜歡閱讀，應該盡力保持眼睛健康，務求他日年老時仍然視力正常，持久享受閱讀的樂趣，那才是把此事變成一生的興趣啊！

讚美太多

 

養兒育女的其中一個大忌，是讚美太多。

很多家庭都有這樣的經驗，從小孩懂得步行與說話開始，所到之處都會聽到大人的誇獎。當他呆呆地坐在那裏，爺爺嫲嫲外公外婆便大聲讚他可愛。他開口說話，父母又讚他聰明。他放縱地吃零食，大家又讚他胃口真好。他把居所弄得一塌糊塗，大人也不會罵他，反而會說他精力旺盛，與別不同。

這些父母與長輩大概認為竭盡全力的誇獎，可以令孩子增加自信，提升正能量，同時感受到家庭溫暖，在一片讚賞與喝采聲中贏在起跑線。有些人甚至會假設只要令孩子自以為聰明，他就會化誇讚為動力，不再畏懼學習上的挑戰，也會勇敢面對成長中必經的困難，發揮出超乎大家想像的才華。但事實上，這些很可能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胡亂誇讚孩子，不但無法教他學好，更會適得其反，輕則令他陷於自戀而埋沒才能，重則教出一個橫蠻霸道、是非不分的混世魔王，弄得家無寧日，鬼厭神憎。

為什麼會這樣呢？其實道理也很簡單，不問情由的讚美與無日無之的歌頌並不會令當事人真的變聰明，反而會害他以為不必努力便自動變成宇宙最強。另一方面，被過度讚賞的小孩也會欠缺判別是非的能力，因為身邊的大人從不跟他講話，所以怎能學懂分辨什麼是真何者為假？最慘的是這小孩長大之後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但內心其實既自卑又虛怯，總是擔心旁人不稱讚自己，終日疑神疑鬼，聽不到啦啦隊的歌頌便渾身不自在。

經驗之談是，孩子做得好時一定要說明好在什麼地方，做得不足便應該直接批評，甚至詳細分析再錯下去的後果。唯有付出這樣的耐心，才可培養他們獨立思考的習慣。不然老是沒大沒小的讚不絕口，旁人聽得毛管直豎，又有什麼好處呢？

(刊於2021年6月30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

瞬間悲歡

每天看新聞，盡量保持客觀，不必投入太多感情，像看人家的是非八卦一樣置身事外。每一件事都看似很熱鬧很重要很具爭議，但日子還是一天一天地過去，然後大家都老了。

人們為之咬牙切齒的新聞不外乎這個罵那個，或者那個罵這個，罵來罵去，看得多就知道不值得大驚小怪。另有一些互相吹捧的新聞，當事人竭盡所能，花樣百出，如此日積月累，終會成為歷史上一道充滿喜感的風景。

談到歷史，很多人會煞有介事，不過近年每逢遇到特別事故，嚴重到不可抗力時，負責這些事務的人，總會說這是“幾十年不遇的××”、“百年一遇的××”，諸如此類的說法，好像可以轉移視線，令疏於防範、應變不足的行為變得情有可原，但如果大家心清眼亮，大可反問：“既然是歷史上發生過的災劫，怎麼可能會悲劇重演，不是有幾十年甚至一百年做好準備嗎？不是已經吸收了歷史的教訓嗎？”當然，沒有多少人有勇氣這樣追問，其實也不會有太多人記得歷史的細節，所以有時看眾人之事也不必那麼認真，都是過眼雲煙、虛應故事，誰會真的在乎呢？

最近在讀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的全球暢銷書《人類大歷史：從野獸到扮演上帝》，他的思路不限於一個民族或一個國家，反而以非常宏觀的角度檢視“人這種動物”在地球上存活了幾十萬年的常態與變化，幫助讀者破除迷霧與偏見，重新學習人活一世究竟是怎樣一回事，了解瞬間的悲歡在歷史長河上如何無足掛齒。

閱讀這種充滿嶄新資訊又極具啟發作用的著作，當然會把歷史的偶然和必然看得更深入，不易人云亦云，甚至會產生多讀幾本好書探討真相與思考未來的興致。坦白說，這也是一種逃避現實的方式，絕不可恥，而且相當有用。

（刊於2021年6月23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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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的靈魂

 

留家自閉抗疫期間，看了《靈魂奇遇記》（Soul），想起很多往事。關於少年時代、關於理想、關於生涯規劃與事業的決定，諸如此類的細碎回憶，本來以為忘記了，卻被這神奇的故事再次召喚出來，真是不可思議。

電影開宗明義講人死之後的“靈魂”，這本來是虛無飄渺的東西，有人深信其存在，也有人會用科學方法來質疑，但無論如何，古今中外的文學家都喜歡借用“靈魂”來說自己心中的話，所以也不是新鮮事了。《靈魂奇遇記》厲害之處是以卡通片來設定一個死後的世界，靈魂會投胎，重新得到不同的性格，也會在重新做人之前接受培訓。

故事的兩位主角，一個遇上意外英年早逝，他悔恨自己未能完成生前的志願，認為不能就此死去，於是在投胎前想方設法“不想死”。另一位則早已看破紅塵，認定人生在世根本毫無意義，所以徘徊在陰間超過百年，無論如何都不想投胎，皆因他真心相信自己“不想活”。編劇巧妙地安排這兩個與別不同的靈魂相逢，在生死之間引發矛盾衝突與歷險旅程，以熱鬧生動的情節探討人活一世的真正任務，做到深入淺出，觸動心靈。早前此片在第九十三屆奧斯卡金像獎勇奪最佳動畫，確是實至名歸。

我喜歡“不想死”的靈魂在死後回首前塵，不能接受自己人生未到高峰就完結的志氣。這種堅持對很多慣於妥協、善於說服自己放棄的人來說也許有點可笑，但既然每個人都有權勇敢追求理想與幸福，怎麼可能輕易受人影響，先是隨波逐流，繼而認輸認命呢？

這個不落俗套的故事提醒大家，每個人生歷程都會出現一些值得追求的使命，有些人會努力達成，有些人只說不做，更有一些會受旁人干擾而一直迷失，令靈魂也飽受束縛。錢財權力都不是最重要，自由的靈魂更難能可貴，可不是嗎？

（刊於2021年6月16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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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回到當時

 

當街頭巷尾都有人在談論“電子消費優惠計劃”的諸般好處時，廣州的疫情卻不斷傳來新的消息，無論是關於封區還是大範圍檢測，都值得我們關注，也提醒大家疫情仍未過去，威脅依然存在。防疫的事絕對不能麻痺大意，口罩要戴好，洗手別馬虎，管好自己雙腳，不應無故跑到外地去吃喝玩樂，盡量避免風險。

我知道很多朋友都以為疫情會暫緩，本來都計劃了暑假與子女到鄰近地區逛逛，但看到現在的狀況，他們當然要採取觀望態度，不敢輕率成行。這場瘟疫之可惡，正在於看不到盡頭。其實大家心裏都渴望出街不戴口罩，回復正常對外交流，與外地的親友見面，可惜這些以前被視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如今都變得無比艱難。

也許因為抗疫的時間太長，病毒也影響了很多人看事物的態度，例如以前我們知道有人染病，只會覺得是不幸的事，也會對病人寄予同情與關懷。可是現在一旦傳出有人染疫，人們不問情由就會把患病的人視為壞人與罪人，而且會想像這個人的一舉一動都是立心不良散播病毒，於是在網上對病人寫出惡毒刻薄的咒罵，也許是想把長期抗疫的憤怒與不滿都發洩在他人身上，但其實這樣於事無補，只會增添大家的恐懼。我希望疫情快點結束，好讓大家回復理性，免受各種煽動仇恨的輿論影響，走出依靠他人與徬徨無助的陰影，務實面對和解決各種問題。

享受了那麼久的蓮花寶地歲月靜好，很少人會覺得澳門現在是處於逆境，雖然說樂觀是好事，但看看鄰近的情況，想一想自身的競爭力，美好的優惠用完之後，就要考慮更多貼身的問題了。當全世界都被疫症搞得天翻地覆變了樣，如何回到記憶中的正常狀態？真是一個有點天真的怪問題。還是正視面前的挑戰，積極想辦法跨過去吧！

（刊於2021年6月9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

關於敘舊的那一集

 

去年疫情爆發留守家中的日子，為了減輕焦慮，我閒來無事就會在Netflix上看美劇《老友記》(Friends)，貪圖短暫的歡笑，享受往日的回憶，暫時忘記疫情的困擾。

這部在一九九四至二○○四年播映了十季的處境喜劇，至今仍極受歡迎。故事圍繞六名年輕人在紐約同屋共住的趣事與煩惱，編劇巧妙地把當時開始出現的社會風氣引入劇中（例如打工的心態、消費的方式、開放的性觀念等），形塑一代人的生活態度，加上每集都情節緊湊、妙語如珠，一眾主角各具魅力又默契十足，令劇集風靡全球，成為跨越國界的集體回憶。

因為串流平台的興起，很多人都像我一樣不時重溫此劇，造就劇組重新召集台前幕後拍攝一集特備節目《老友記：重聚篇》(Friends: The Reunion)，當然引起觀眾熱烈討論。儘管沒有新的故事，只是六位老友闊別十七年後以演員身份與大家敘舊，談談當日拍攝時的難忘經歷，仍足以令觀眾感動到又笑又哭。

這一年半在疫情影響下，大家的心情都好不起來，即使不會宣之於口，但對前景不免心生憂慮。這時候，再次看到一班永遠不會令人失望的老友，回顧他們年輕時的感情糾結與荒唐歲月，當然會想起很多戲裏戲外的往事。

我最有印象的，是劇集創作人David Crane說：“這是關於你生命中朋友就是家人的那段時光。”這既是《老友記》的中心思想，也是大多數年輕人的共同想像吧！而這一切都只會發生在結婚之前，即使親密如他們六位，最後還是要面對現實，各自成家。如果有緣的話，大家會在某些時刻相約敘舊，假如運氣夠好，也許會感受到不枉彼此一場相識。但有時也會事與願違，發現朋友的價值觀與性情都與少年時代相去甚遠，悔恨會讓你明白何謂不如不見。關於敘舊的那一集，不同人也會有不同的際遇，但這也是人生歷練中很特別的一課吧！

（刊於2021年6月2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

補習風氣不可長

 

五月廿一日，習近平主席主持召開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九次會議。根據《人民網》報道，會議指出：“義務教育最突出的問題之一是中小學生負擔太重，短視化、功利化問題沒有根本解決。特別是校外培訓機構無序發展，‘校內減負、校外增負’現象突出……”這麼明確的意見和指示，當然值得學習與支持。

恰巧上星期三澳門電台時事節目《澳門講場》也在探討補習風氣，主持討論的嘉賓指出補習社普遍注重學生學習成績，如進行“機械式”模擬考試，令學生對補習社產生依賴，同時削弱學生自主學習態度。同場的學者則認為本澳補習中心涵蓋面廣，學生需要補習服務人數遠多於想像，需詳細調查學生對相關服務的真實需求。有聽眾關注有補習社出現欺凌、性侵等事件，師資質量也不能保證。可見無論學校教育還是補習社的監管，都必然存在明顯的改善空間。

家長教育子女是責無旁貸的，但學校與老師的職責亦不容忽視，如果家校雙方都傾向鼓勵孩子去補習，這無疑是把自己的責任外判給第三者，但後果往往難以預料。有些家長因為花了錢請補習老師就對子女的學業不聞不問，有些學校為了趕進度而瘋狂地佈置功課與測驗，反正很多學生都有補習，即使課堂上沒有教好也會有補習社代勞，如此惡性循環，令學生無比厭學，又衍生大量社交困擾，情況是令人擔憂的。

補習風氣盛行的另一個問題是產生不公平的結果，同樣是應付測驗考試，有補習的學生可以得到專人準備的模擬試卷，甚至從教師用書得到標準答案，所以比較容易得到高分。靠自己溫習的孩子即使付出努力，也答出創意，但因為沒有符合體制標準，努力會被低估，創意有時被否決。這樣的不公其實是某些懶惰的教師造成的，助長消費而打擊人才，可是誰會正視和改變這現象呢？

（刊於2021年5月26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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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摩

 

除過外套 情節真太俗套

來按摩的我估不到 曾熟悉的你這夜叫四號

時間別賣 無法不尷尬

除下你中指的鑽戒 來令初戀的我膊頭變輕快……

劉德華以前唱過一首這樣的勵志歌曲，名叫《按摩女郎》。講他去按摩店遇見初戀情人，在接受服務期間與伊人緬懷舊事，還鼓勵對方即使面對再大的艱難也不要洩氣，不要放棄。因為當事人是很有親和力的大明星，所以把按摩的事情變成流行曲也沒有問題，沒有人覺得他很鹹濕，也不會引起衛道之士跳出來作道德審判。

按摩雖然有悠久的歷史，對某些容易疲累的人來說也有實際的需要，但因為涉及男女之間的身體接觸，社會上又真的存在假按摩之名而暗中操作的色情事業，所以大家普遍會對此事投以異樣眼光，很多男性都不會公開承認去按摩，擔心會惹起他人不必要的負面聯想。另一方面，也有人會利用按摩這件事的污名去詆譭他人，只要大肆渲染某個人去過按摩，輕而易舉就可以令大量不明就裡的人自行想像到當事人參與了不道德的交易，從而達到人格謀殺的效果。當這類貼標籤與抹黑的事情慢慢變成常態，人們對於追問真相與理性溝通就會變得越來越困難，如果認真想清楚這種事情的操作細節，很自然就會感到心寒。

儘管主流媒體喜歡報道金融業或製造業對社會經濟的貢獻，事實上大量低學歷的婦女是以按摩、足浴等工作養活家人。不過她們除了付出勞力，也要面對很多不公平的狀況與大規模的歧視，無論有多少辛酸也不會得到社會賢達的關心與幫忙。

十幾年前澳門的按摩店也開到成行成市，本地人也熱衷去珠海按摩，可見只要不被渲染報道成新聞，這其實也是很平常的事。當然，如果身體真的不妥，最好還是找專科醫生正式治理，不要讓人亂搞啊！

（刊於2021年5月19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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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與黑

 

前一陣子，連我這種沒有多少閒情理會娛樂新聞的人都知道，姜濤很紅。上星期臉書鋪天蓋地都是Mirror的照片與消息，這反映了他們不只很紅，而且大有“浩浩蕩蕩迎來另一新世紀”的聲勢。

不知自何時開始，大家都習慣了以顏色來形容他人的狀態。說一個人很紅，即是說他大受歡迎，一舉一動都有人欣賞，而且人們在茶餘飯後也會樂於談論這位紅人，對他的未來充滿期待。紅的反面就是黑，當黑的人同樣也會引起他人注意，但他的一切都是錯的，說什麼都不中聽，做什麼都被批評，黑到無與倫比，萬劫不復。

紅與黑的掙扎當然不是娛樂圈的專利，職場中、官場裏，永遠都流傳着某君最近當紅，另一些人今期當黑的是非八卦。這樣的遊戲其實很好看，總有一些人喜歡在正常工作以外挖空心思，爭取表現，讓其他人“看見”，窮其心機，說穿了就是想紅，甚至要無所不用其極地紅到發紫。在這力爭上游的過程中，可能又有人會發現自己敵不過時運的限制，即使使出渾身解數，還是紅不起來，於是把心一橫，嬉皮笑臉，盡力獻媚，養成被討厭的勇氣，只求留在紅人身邊擔當襯托的角色。

不過紅是要付出代價的，招人嫉妒經常是致命的破綻，即使當事人真的沒有得罪人，但只要被視為紅人，就會令其他人分外眼紅，很多禍事也會由此而起。至於那些高高在上的“主人”或不太理智的“粉絲”，不是諸多要求就是很難服侍，一旦當紅的人做不到預期的效果，他們翻臉的速度絕對會快過翻書。於是大紅人很快就會變成當黑者，像娛樂圈的大小明星，無論以前如何星光燦爛稱王稱霸，總有一天要面對一代新人勝舊人的定律。

明星歌星鬥麗爭妍自然無可厚非，但平凡人做好本份、知足常樂才是萬全之策，何必要自尋煩惱呢！

（刊於2021年5月21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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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又欠了誰？

 

怒火中燒的父母，多數曾對子女說過這句罵戰開場白：“我不是欠了你的，為何要對我那麼差！”好像說了這一句，之後怎樣兇神惡煞盡情發洩數落孩子的不是之處都會變得合情合理，心安理得。

可是，被罵的小朋友會怎麼想呢？

也許，“誰欠了誰”的說話由父母親口提出來，反而會促使孩子反過來想：“既然這樣斤斤計較，當初何必要生我出來？”負面的情緒即由此而起，也許會演變成日後很多思想掙扎的來源。

也許，父母經常把子女形容成負擔，又把金錢說得比親情更重要，最終只會降低孩子的自我形象，加快他們產生離開這個家的想法。

很多時候，孩子模仿了家長平時待人處事的態度，卻被父母指責態度差，然後還被罵“不是我欠你，而是你欠我”，這樣的鬧劇在不少家庭也會上演，小朋友當然會處於弱勢，但這樣破口大罵就足以令他們心服口服嗎？

我相信很少人是天生懂得當父母的，這種修養不是照搬上一代的教育方式就可以了事，要透過實踐與學習，思考與反省，不斷總結經驗與調整方法，才有可能找到一套適合自己的教育原則。

至於“誰又欠了誰”的問題，其實相當簡單，當然是父母欠了子女啦！環境這樣差，時代那麼壞，你仍然生兒育女，既沒本事讓他們贏在起跑線，也未能以身作則，諄諄教誨，令他們變成善解人意的可人兒，那當然是你虧欠了他們，可不是嗎？

堅信子女欠了你，自己會越想越偏激，很容易令親子關係變得緊張，甚至產生惡性循環，在情感上彼此傷害，嚴重起來是可以禍延幾代的。

為人父母心胸開闊一點，試試退一步想，真誠改善溝通，注意自己一言一行對子女的影響，慢慢與孩子一同進步，以生活上的點滴關懷得到孩子發自內心的尊重，那樣不是更勝於呼天搶地與情緒勒索嗎？

（刊於2021年5月5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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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馬線上 迷惘的臉

 

每天駕車經過宋玉生廣場，由於斑馬線特別多，停車次數頻繁，我總會看到某些呆站在斑馬線邊緣，低頭看着手機，不進也不退，把迷惘都寫在臉上的人。

儘管我會依法停車讓他們過馬路，而旁人都已快步離開了，可是他們整個人都被手機迷住，肉身無法再對外界的事物作出反應，這就形成了一段短時間的僵持。當然，他肯停下來已經很不錯了，因為有更多人是一直看着手機，完全無視路況，胡亂衝出斑馬線的。

我有時會想，這些老是要低頭看手機的人究竟在忙什麼？他們是要處理生死攸關的事情嗎？他們正在被上司責備嗎？抑或是伴侶要跟他們鬧翻了？如果不是面對這類極端緊急的情況，怎麼會拿着手機如此入迷，渾然忘我？

每當遇見這些迷惘的臉，我就覺得他們很可憐，因為意志力不足，連一丁點空閒的時間都被科網企業榨取了。做人做到被小小一個手機囚禁了心神，明明是耳聰目明卻自願變成閉目塞聽，完全像身不由己，還有什麼大志與前途可言？事實上這些人連過馬路都會比別人更容易遇上車禍，而且很大機會是咎由自取，那當然就是可憐人無誤了。

生活在澳門的人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大概是幸福到不知道人生在世還有什麼意義吧！所以有不少人真的重手機、輕生死，完全沉迷於另一個空間的聲色幻象，對當下眼前的人與事都漠不關心。但在他們空洞的眼神中，大概很容易就看出焦慮與不知所措，不停掏出手機來看也許可以暫時忘記現實的事情，但心底的不安終究還是無處可逃。

其實任何人的生活都值得擁有一段悠閒自主的放空時光，不必受資訊干擾，不用理會別人在網上如何胡說八道。

抬起頭來，看看身邊的人，欣賞街道上的風景，走好自己的每一步吧！

（刊於2021年4月28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

可能只是卡住了

 

城市鬱悶，人與人之間很容易產生矛盾與誤會。在網絡時代，憎恨別人變得相對容易，但其實於事無補，與其為一點小事而被牽動情緒，不如加強溝通，以關心取代猜疑，用坦誠化解心結。即使最終不一定能解決所有問題，但至少沒有令情況惡化，為維持善意的交往付出過努力。

其實人到中年，不免會遇到一些危機，面臨某種困境，或者被莫名其妙的執着弄得進退失據，當你覺得某些人既固執又麻煩而且有點自我中心與無理取鬧，也許不必馬上把對方視為惡人壞人，他可能只是卡住了。

所謂“卡住”，其實是內心的問題。對某件事看不開，對新的環境未適應，對從前的輝煌成就太依戀，對自己認識不深的人欠缺信任，對情感上受過的傷害念念不忘，然後當事人的大腦像自動切換成防護系統來運作，把簡單不過的事都想像成充滿風險，什麼都看不順眼，對無關痛癢的細節諸多挑剔，不敢果斷處理問題，總之就是猶豫不決、心生畏懼、動彈不得。這有點像打電動遊戲到了某個階段，攻來攻去都無法突圍而出，困在同一個畫面難以前進。

每個人處理卡住的方式都不盡相同，有人會勇敢面對，透過學習與晉級讓自己跨過去，有人選擇休息一段日子，用其他經歷沖淡那份執着，這些都是有用的應對方法，說穿了這其實也是成長的必經階段。

當然也有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卡住了，還以為一切問題都是因為別人不夠水準。久而久之，他們甚至會在卡住的狀態下找到樂趣，因為長時間眼界停頓了而盲點特別多，所以既看不到自己觀念落後，也想像不到別人的進步。他們甚至會反過來嘲笑他人奮發圖強求新求變，卻不明白自己的一意孤行其實是在堅持到卡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關，不必動不動就憎恨別人，如果一直卡住，也夠他難受了。

（刊於2021年4月21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

撒謊的信徒

 

年輕的時候，讀過台灣小說家張大春的《撒謊的信徒》，大膽影射權傾一時的政治人物如何以謊話掩飾謊話，一步錯繼而步步錯。作家文筆極佳，引經據典，又結合當地的新聞事件，是轟動一時的政治小說。經過這麼多年，我對小說的細節記憶已模糊，倒是經常在當下的時事資訊中想起這個書名。

其實現在很多人都是“撒謊的信徒”，他們心存僥倖，總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聰明才智，能把謊話說得合情合理，永遠不會被人發現。然而，今時今日很多資訊都高度透明、快速流通，要查核一件事的真偽根本易如反掌，所以指鹿為馬、顛倒黑白的行為看似很簡單，不過謊話一旦被質疑，當事人可能要撒更大的謊，最終變成自欺欺人，那就相當可悲了。

我很害怕看到別人撒謊。他們初時往往只是為了保住面子，或者不想正視問題而向少數人講大話，企圖蒙混過關。然後又為了避免露出馬腳，謊話要接二連三地擴展，最終演變成極之難看的局面：他們知道自己在說謊，他們也了解大家都知道那是謊言，但由於謊話已經造成太大的影響，所以唯有堅持下去，死不認錯。

這當然是一個很可怕的過程，“撒謊的信徒”為了圓謊，往往會埋沒良心，也許會傷害別人，有時甚至會做出意想不到的壞事。自作聰明的人以為說謊可以愚弄所有人，不過最終也會令自己萬劫不復。這其實是小學生都應該明白的道理，卻是很多高學歷的大人經常會犯的低級錯誤。

中國傳統文化講究忠誠信義，要求人們誠善於心，言行一致。所謂“誠信”，誠在於仁，信近於義，如果誠信離開了仁義，就會失去價值。所以千萬不要以為說謊是小事，一個人如果沒有誠信，不但難成大器，而且很可能會害人害己。

（刊於2021年4月14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

https://liker.land/silencemo/civic

懷念與計算

 

對許多港澳網民來說，四月的例行活動是懷念張國榮。年復一年，鋪天蓋地，什麼角度都講過了，大部分照片都轉帖過了，但歌迷影迷的熱情始終沒有減退，看來都一片癡情。借助一位去世的明星，婉轉地抒發一些對現實的無奈，慨嘆美好時光一去不回，字裏行間偶爾會指桑罵槐，這是最安全的意見表達，也許有些人還在此事上培養出“儀式感”，所以懷念的帖文總是按時發出，準確無誤。

關於懷念，或多或少都有情感與現實的考量。懷念完張國榮之後，人們今年雖然未必可暢遊異國，但馬上放心吃喝，社交平台充滿了住酒店、嘗美食的歡樂。大家已經無視這兩年新冠肺炎疫情死了多少人，弄不清世界各地因不同原因而發生的動亂有多荒謬，對於緬甸目前嚴峻的局勢一無所知。對照於每年懷念張國榮的一往情深，很多人對於現實世界的各種紛亂不聞不問，不敢提起，刻意逃避，當中落差真是相當巨大。對於已經死了十幾年的人，可以有無窮無盡的思念，但大量無辜的人不正常地死亡，人們卻選擇不發一言。

我當然明白懷念大明星容易得到認同，又能符合網上的氣氛，更重要的是不會說錯話，有百利而無一害。不過，只選擇一些遙遠而安全的人來關心與思念，對近在眼前的事置若罔聞，反映出來的你認為是偽善還是真情呢？

除了張國榮，這個世界其實還有很多逝去的生命值得大家悼念。他們之中有些為理想而死，有些為公義而亡，有些有名有姓，有些死不瞑目，無法得到安息。多讀新聞了解一下世事的無常、生命的脆弱，也許會讓人慢慢學會分辨是非、思考未來。

但願在明年四月，你在懷念與計算之間，會找到屬於自己內心的感覺，誠實地活在當下。

(刊於2021年4月7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

https://liker.land/silencemo/civic

人人愛用“誇誇群”

 

微信曾經冒起一種名為“誇誇群”的群組，成員之間會在群內挖空心思、互相誇獎，令彼此得到自信和滿足。後來有人“別具慧眼”發掘當中的“商機”，乘勢推出“誇人服務”，只要用家肯付款就可以得到專業人員不問青紅皂白全方位的誇讚。這種“誇人服務”甚至會在淘寶發售，以分鐘及誇獎人數計費，例如“5人誇5分鐘”需要30元人民幣，“20人誇10分鐘”則要價200元；亦有一些以“誇獎程度”收費，如“普通誇”48元3分鐘，“高質量誇”72元3分鐘。

看到這樣的“服務”，我當然要讚嘆淘寶果然什麼東西都買得到。但在明買明賣的背後，倒是有一種耐人尋味的心理疑惑：沒人讚賞便花錢去買，這樣的消費行為正常嗎？為了錢而厚顏無恥地誇讚別人，甚至把這種事堂而皇之地包裝成一門生意，這樣的“事業”能做得長久嗎？事無大小都可以要求別人只誇不罵，那樣會不會令一眾客戶心靈變弱、是非不分？收了錢便盡力獻媚，一旦變成社會風氣，人們怎麼能分辯真與假？如果這些人長期活在“誇誇群”的幻象之中，不問真相，捨棄批判，最終是會得到快樂的生活還是更難預測的厄運？

不過，上述擔憂顯然是多餘的，年輕人以“誇誇群”娛人娛己應該只是短時間的貪玩潮流，應該很難“做大做強”的，因為國人多數相當精明，與其花錢誇人，不如多走一步自己做，自行發送“正能量”，不時在“朋友圈”之間互相抬舉，這樣既省回一筆小錢又可達到圍爐取暖的妙處，形成一種“文化”，這種事何須花錢去買呢？

澳門應該沒有人會光顧“誇誇群”吧！但免費而不問情由的“誇獎”其實無處不在、人人喜愛，差別只在於你有沒有察覺那種嘻嘻哈哈、集體歌頌背後的荒謬與傷害。

(刊於2021年3月31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

消費與猶豫

 

疫情最嚴重的時候，人們響應政府呼籲，盡量減少外出，很多人在這段時光練好了廚藝，我卻在擔憂這座旅遊城市的未來。後來有了檢測與疫苗，人們也習慣了抗疫的衛生措施，我倒是非常懷念走在街上不必戴口罩的日子。究竟，我們的生活何時才可回復正常？

疫情一度令全球主要經濟活動暫停，有一段日子大家都在反思以前消費過度、破壞生態、不珍惜資源的行為，好像疫情過後人類就會改過自新，共同改善大家的生活環境。但那當然是一廂情願的幻想，環看各地近來的情況，經濟固然未完全恢復，各種紛爭也越演越烈，有些國家的政局動盪，人民每日都活在苦困之中。種種跡象表明人類對疫情的恐懼已經降低，一年前的反思多數已拋諸腦後，於是爭權奪利的事又再赤裸裸地出現，世界和平只是口講無憑的願望，每日閱讀世界各地的新聞，內心的恐懼其實不斷在延伸。

我不知別人怎樣，其實自己一直無法樂觀起來，疫情對城市的改變是不爭的事實。大範圍的事情我們無從把握，但在個人層面卻不免會步步為營，減少無謂消費，避免不必要的活動，對於各種鼓勵大家花錢花時間的事有所猶豫。簡單來說就是事事小心，不想隨波逐流，更重要的是明白自己薪金有限而消費的慾望可以是無限，經過一場疫情，當然不能再像從前一般豪爽放任，這也許亦可視為抗疫後遺症，但其實只是人之常情。

時代那麼壞，獨立思考尤其重要。資本主義的既有模式會無所不用其極地挑動人們的消費慾望，然後把不斷花錢視為融入社會的一部分。但疫情對我們的影響那麼持久，而且看不見盡頭，如果手邊有錢，留在自己口袋應急，總好過為了一點點優惠而隨意花掉。在消費與猶豫之間，怎樣才覺得安心自在呢？

（刊於2021年3月24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

一秒能創出宇宙

 

談到港產片，最近很多觀眾都有百般滋味在心頭。但與其在意香港電影是不是已死，不如爭取機會看看新一代的作品。上周我看了趙善恆導演、周國賢主演的《一秒拳王》，兩位音樂人居然拍出節奏明快、牽動人心的拳擊電影，新一代的人才都在努力不懈推出呼應時代的作品，誰又能斷言未來的成敗？

《一秒拳王》的故事很簡單，潦倒的單親爸爸為了向兒子證明自己並非一無是處，於是接受拳擊訓練，在擂台上扭轉命運。趙善恆在這種拳擊片公式之中注入科幻元素，描寫主角可以預知一秒之後的遭遇，而這“一秒”創意卻成為電影的致勝關鍵。

以往香港不乏借用技擊來勵志的電影，杜琪峰的《柔道龍虎榜》、郭子健與鄭思傑的《打擂台》、杜汶澤的《空手道》都有這種元素，展現出不同的人生態度。來到《一秒拳王》，儘管社會變化前所未見，但創作人的意志比前輩更堅定，而且完全擺脫昔日的包袱。周國賢飾演的周天仁，完全沒有風光時刻可供緬懷，只對自身的能力充滿質疑，但為了看不起自己的兒子，他希望改變，想用雙手打出新的天地。趙善恆飾演的師父，純粹深愛拳擊，無奈要接受先天的局限，但認輸而不認命，令徒弟最後面對強敵仍堅毅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