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0月24日 星期六

重頭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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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發之前,也許曾出現某些徵兆,例如心灰意冷,或者心事重重。可是張強向來粗心大意,也不認為自己會出事,所以依舊刻板地生活,每日駕車接送妻兒上班上學,努力工作,孝順父母,過公式化的日子。

直到某日中午,張強如常準備在公司附近午膳,步出升降機後,他的胸口突然抽搐劇痛,痛得他無力前行,跌坐地上,無告且無助。同事和大廈保安員發現張強的情況,紛紛上前察看,有人嘗試為他急救,有人打電話召喚救護車,眾人經過一輪忙亂,總算把他送到醫院。倒下之後,一切事情都變得模糊,張強依稀記得有多位相識或不相識的人對他熱心幫助,依稀記得自己一直用手按住劇痛的左胸,依稀記得躺在病床上被醫護人員推入手術室,接受麻醉,昏睡過去,然後依稀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手術完成後,即使藥力已散,張強仍在昏睡,醒來時已是傍晚。護士召喚醫生,醫生說他剛才心血管栓塞,由於情況緊急,得馬上施手術,現在他身體內放了三段支架,日後要長期服藥,注意健康。然後他發現,妻子淑儀並沒有來醫院看他,醫生說他的同事已通知了張太太,但她說今日要幫老闆安排一個重要會議,所以未能趕來,只是確定了張強沒有生命危險後,即委託了保險經紀跟進了理賠的手續,醫生還稱讚淑儀通情達理,處事冷靜而理性。

淑儀每日要處理大量工作,兒子文康也要應付畢業班的學業,他們每天都過得忙,沒有時間理會他這個丈夫和爸爸,也是可以理解的。」張強曾經這樣自言自語安慰自己,說完他自己都覺得很可笑,雖然當時病房中只有他一個人,但卻瀰漫著一種蒼涼的氣氛,讓他的思緒難以平復。

翌日中午,淑儀終於帶著文康到醫院探望張強,淑儀簡單慰問了一句之後便直奔主題,詢問保險的覆蓋範圍,還不停質疑那些心血管支架價錢算不算太貴,然後她又不停收到同事和客戶的電話,沒有一刻可以安靜下來。文康則坐在一旁玩手機遊戲,玩得七情上面,咬牙切齒。張強心中雖有不快,卻也不便發作,也許,此刻他的心血管都打通了,觀念也隨之而開通。他什麼話都沒有說,望著天花板,不消一刻,便呼呼大睡起來。淑儀與文康見他已然熟睡,如釋重負,馬上離開,各有各忙,不在話下。

張強在醫院住了兩星期,由於家人都很忙,所以他是自己出院的。回到家中,淑儀叮囑他要好好休息,自己卻忙於追看電視劇,或者拿著手機與各方客戶友人互動交流,文康因為要外出與同學一起溫習,所以老是不在家。張強又在家中休養了五日,也沒有機會與妻兒多說些什麼。沒多久,他重回工作崗位,依舊刻板地生活,過公式化的日子,但他心中已另有打算。

文康中學畢業那天,張強和淑儀一起出席兒子的畢業禮,儀式結束後,張強氣定神閒地跟淑儀說:「兒子已經長大,我想跟妳離婚。聯名戶口的錢,以及我們的物業都將歸妳所有,我會轉帳一筆錢給文康,作為他大學四年的學費,其他分配安排,你可以跟我談,也可以找律師跟我談。」淑儀和文康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張強已經轉身離去,決絕得沒有商量的餘地。

往後幾個月,淑儀像瘋了一般怨恨著張強,指責他不念夫妻之情,猜測他另結新歡,咒罵他將來必會孤獨終老。

結束二十年婚姻關係,張強竟然有豁然開朗之感,他並沒有如淑儀所說的搭上其他女人,反而搬回老家,與年邁的父母同住,每日下班後不是到松山跑步,便是躲在圖書館讀《資治通鑑》,也不會錯過最新上映的好電影。他的父母曾經勸他與淑儀重修舊好,他卻說:「當了她的老公二十年,我早已忘記了自己是誰了,如果不是一場大病,我倒是看不到自己『生不如死』的狀態,與其勉強逼對方在一起,我倒希望趁大家仍有時間,重頭再來,好好認識自己的優點缺點,認真發展年輕時的理想和興趣,這樣不是更好嗎?


不過,說真的,有時夜深人靜,他也有想念淑儀,而且會翻閱她年輕時的信件和照片,回味當年暗戀她的情境,他覺得這樣很好。

(刊於2015年10月23日澳門日報小說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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