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咗

圖片來源:天與地

我不知道什麼叫〝預咗〞，真心不知道，也沒辦法明白。

也許，今時今日的澳門，有太多讓人無法接受的事，而難以置信的〝個別事件〞頻繁出現，令很多人都變得麻木了。大家的冷淡和各自的無力感，蓋過了理智和追求公義的熱心，於是面對各種問題，他們不想再付出任何思考和感情，有時還要反智地自我安慰說:〝澳門街，就係咁，預咗啦!〞

我有時會想，一些無論社會上發生什麼事都會說〝預咗〞的人，究竟在〝預咗〞什麼?從報章看到高官離奇自殺，案情仍有待查明，他們說〝預咗〞；有小朋友參加軍訓活動被教官性侵犯，他們說〝預咗〞；博彩業衍生大量社會問題，他們說〝預咗〞；看到很多事情透明度低不盡不實，把公眾當傻瓜，他們更會說〝預咗〞。

澳門式的民間智慧，大概就是這樣:不要問，只要信；不要懷疑，只要〝預咗〞。你問得太多，就是不識趣。你想得太仔細，就是別有用心。所以在〝預咗〞背後，可能自有一套大道理，例如做得公務員，〝預咗〞被人罵，〝預咗〞做錯事，現在還〝預咗〞會自殺，這是非常合理的。做家長〝預咗〞小朋友會被性侵，學校又〝預咗〞家長會無理取鬧；學生又〝預咗〞被利用來滿足各種社團活動的人數需要，這是天公地道的。澳門向來以博彩業為經濟支柱，〝預咗〞會有大量光怪陸離的社會問題；在一個新聞監督不完善，公民意識不發達的地區，黑暗之後仍是黑暗，也是〝預咗〞的。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預咗〞已變成集體技能，也許是居於賭城的原罪感，或是面對社會問題的無助感，更可能是看不清前路但又生活得很安穩的荒謬感，讓澳門人覺得一切不安與不幸都應默默忍受，社會上任何問題都跟自己的吃喝玩樂無關，彼此都不相信自己和別人可以令這城市的悲情產生任何改變。根據這樣的邏輯:人一出生〝預咗〞要死；女人出街〝預咗〞被污辱；情侶結婚〝預咗〞要離婚；食物都〝預咗〞有毒；參加工作〝預咗〞要貪贓枉法……

坦白講，我從未預料澳門會變成現在這樣的。

(刊於2015年11月4日澳門日報新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