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裝

圖片來源:千與千尋

“今時今日，做人又何必這樣認真呢!”

        每次聽到這類“識時務者”的話，我都會想起中學年代的一件小事。那是一節代數課，老師按著筆記本的內容在黑板上抄寫了一道題目的答案，其實當時不少同學都發現老師的答案有問題，因為他在其中一個過程中計錯數，所以他寫出來的答案也是錯的。由於這樣的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不少同學都對老師的低級錯誤習以為常。

可是這一次，一位好心而性急的同學，“不知輕重”的在座位上認真“提點”老師，說出他在哪個步驟計錯，正確的答案應如何推演。有留心聽課的同學自然明白誰對誰錯，可是年紀不輕的老師並未不讚賞同學的求真精神，反而怪責他大呼小叫，影響課堂秩序。同學受了指責，反而更為激動，就著計錯數的問題出言頂撞老師，而且說得很坦率，惹來全班起哄，結果是老師憤而擦掉黑板上的字，同學被記過處分，多年來這件事都在我心中留下一個疑問:究竟我們應該為了討好他人或息事寧人而是非不分，抑或要堅持正確，做個正直的人?

        許多年之後，我當然也面對過很多比代數問題複雜得多的情況，可是，再難遇上一個為了維護正確，挺身而出的同學了。也許，在一個善於利用權宜之計和語言偽術的社會，人們早已習慣假裝，把錯誤假裝為正確，把謊言假裝成真相，把亂象假裝成正常，把風馬牛不相及的廢話假裝為金科玉律，把材質庸劣之輩假裝成社會的棟樑之材……每次看到人們對層出不窮的假裝甘之如飴，沒有一絲一毫的疑惑，我都覺得很奇妙，究竟他們是無法看出正確答案，抑或不想面對心中那個正直的自己?

        然而，真正詭異的是，那些善於假裝的人，那些識時務的人，歸根究底會比追求正確原則的傻瓜更可惡和可怕，因為他們假裝愚昧，慣於隱藏，毫無原則，最終可能會把一點小錯誤推演成大危機，更有可能把可以預防的疏漏隠瞞成結構性問題，令所有人一起自我感覺良好地承受集體虛偽的惡果。

“今時今日，做人又何必這樣認真呢!”每次聽到有人以這樣的話勸人，我都會感到心寒。

(刊於2014年11月26日澳門日報新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