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13日 星期二

連載小說:救命(第三章:救命)之三:地盤雜工

這一天的中午,謝惠芳被推進一池死水中。枯萎的樹木上停駐著一群烏鴉,牠們冷眼旁觀而且發出古怪的鳴叫,身在水中的她此刻聽在耳中,腦海裡竟然首先想起當日在學校聽到各種關於自己的流言,那些聲音,那種感覺,還有那股本來無關痛癢卻令人不安的力量,以上種種都在池水之中流淌迴盪,一切都是似曾相識,一切都似是幻覺。


謝惠芳在水中,污濁的池水帶著死亡的氣息攻佔她的鼻子,進入她的頭顱,她睜大雙眼,不僅能看到樹上的烏鴉,還看到昔日的同學,自己的父母,討厭的楊老師,生命可能在縮短,時間在浩瀚裡拉長,一片混亂,後來,在污水中,她看到自己在朗誦,在平時練習的課室,仍然是李白的《渡荊門送別》,但如果她仍然活著,為什麼可以穿越時空?為什麼可以看見從前的自己?然後,她看見一隻烏鴉在樹上一躍而起,俯衝而下,自烈日當空劃破天地與水池的界線。謝惠芳眼前一黑,她無力的身軀突然充滿了力量,同時她揮動著兩臂,掙開了對方按著她的手,佇立在水池裡,痛苦地咳嗽。

站在一旁抽煙的眾人看到她有能力站起來即有所防備。猛烈的咳嗽令謝惠芳的面容完全扭曲,她感到有幾個人已經逐步靠近她,但此刻她只能拼命把口腔和鼻子中的污水咳出來,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圍著她的幾個人,全都對她不懷好意,他們在冷靜之中不約而同的想出新的酷刑。

當謝惠芳仍然在咳嗽的時候,其中兩個人分站在左右兩邊把她抱起來,然後把她擲在地上。

謝惠芳整個人仆倒在石屎地上,下巴和膝蓋一經磨擦,馬上流血。

而這只是噩夢的開始。

眾人並沒有因為她的流血而手下留情,他們反而對於血有了新的理解辦法。

他們都不喜歡看到血。

於是他們用腳去踩謝惠芳流血的地方,他們鞋底的污泥令她的傷口變成黑色。

血,並不因為染上污泥而停止流出。

當她的傷口流出更多血時,眾人即更興奮的把那些血踩成黑色。

於是她的傷口不斷加多,也不斷加深。

沒有人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但置身於這個瘋狂世界,不是你攻擊別人,就是別人攻擊你,不是你跟隨別人,就是別人跟隨你,但無論你採取什麼態度,結果可能是一樣的,只是大家都無力去改變。

眾人其中一個攻擊的重點,是謝惠芳的下巴,一個人的下巴不停地流血,然後又不停被人用腳踩和踢,那種痛,是會撕心裂肺的。

後來,她索性掀起自己的衣服,任由自己的身體讓他們拳打腳踢,為的是減少他們再踢她頭部的機會。

她本來雪白的身軀被眾人打得紅紅腫腫,甚至呈現瘀黑。

然後,是否有衣服阻隔已經不再重要,對方把她的全身都打得劇痛難當,而她已經快要失去痛的感覺了。

她只想縮短受苦的時間。

她沒有哭,天上的烏鴉在她和眾人的頭上盤旋,她沒有了知覺,只能睜大雙眼,仰望天空,任人魚肉。

突然,一陣吹口哨聲音在荒廢的別墅外響起,眾皆安靜,傾聽來自遠方的口哨聲,那表示有人正在走進來。

一個皮膚黝黑的地盤雜工出現在別墅花園的大門外。他手執一束鐵枝,當他看到一眾人等在齊心合力毆打著一個女生時,他的震驚蓋過了一切,然而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一走了之。那個被人圍毆的女生看來已離死不遠,任何有良知的人都很難見死不救。

這個地盤雜工近來發現那家荒廢的別墅有大量破舊家具和建築物料任他檢拾,於是每當有空閒時即會獨個兒來到這裡,嚴格來說,他是來此偷東西的。可是此時此刻,他真的無話可說,全身只剩下一條內褲的謝惠芳已經血跡斑斑,遍體鱗傷,一眾少年對於她的傷勢視若無睹,他們的毆打彷彿仍意猶未盡。

地盤雜工站在別墅大門外,距離水池大約有五十米,他停止了吹口哨,強作鎮定的問出這樣一個問題: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十幾個人打一個女生,想打死她嗎?”

伏在地上的謝惠芳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她要記住這個地盤雜工的樣貌,她一度想過自己應該快點死去,結束痛苦。她沒有想到在自己快要死去的一刻竟然會遇到轉機,她感覺到這樣的苟且偷安只會很短暫,而且恐怕會帶來更多劫難。

“地盤佬,你別多管閒事,快滾下山去。”

“這裡是我的地盤,你們怎能趕我走,應該是我要你們滾下山,你們再不滾我馬上報警。”

“報警,報警!他說他會報警!”眾聲喧嘩,那幫少年不為所動。

地盤雜工手上的鐵枝,是剛才在路上檢來的,看來不久之後就會成為他的護身武器,謝惠芳的目光自地盤雜工的臉移向他手上的鐵枝,再凝望他身旁的大門,逃得出這個門口,也許就有一線生機。為什麼在門外的人,要闖進來?而在門內的人,卻走不出去?這時候,一陣山搖地動的腳步聲轟轟響起,十多名少年用最快的速度衝向地盤雜工並向他展開攻擊。

地盤雜工開始被一眾少年圍攻時,仍在盤算著如何一舉救出別墅內那可憐的女生,在這一刻,他看見謝惠芳身後有一個窈窕的女子,冷冷地看著整個人似是爛掉了的謝惠芳,目露兇光,殺氣騰騰。

窈窕的女子雖然不動聲色,但她的形象帶給地盤雜工極大的震撼。正是被這個女子分了心神,他一不小心即被十數個朝他衝過來的黑影靠近及包圍,雖然心知不妙,手中又有武器,但他一下子已亂了方寸。 眾人的攻擊,似是經過嚴格訓練,配合得天衣無縫,當地盤雜工看清楚他們的樣貌時,實在難以想像這幫大惡人竟然都是孩子。

“多管閒事的人,應該先死。”那窈窕的女子說。

“不要殺他,請先殺我。”謝惠芳雖然奄奄一息,但頭腦已恢復清醒。

“本來你們都不會死,至少不會死得這麼快,”窈窕的女子冷眼瞥了地盤雜工一眼,指著他,輕蔑地說:“但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這個男人的出現逼我們出手殺人。”

“放了他,快殺我。”謝惠芳意志堅定。

“妳就當自己已經死了吧!”

謝惠芳仍然伏在地上,臉色蒼白,似乎已沒有可能再爬起來,她顯然知道地盤雜工必敗無疑,在不知不覺中她又想起老師講過的故事。

有些人平時表現優雅,但可能暗地裡做過不少傷天害理的事,然後有一天,一些更心狠手辣的角色出現,把做過壞事的人折磨得死去活來。那是令楊老師沉迷的故事,也是她耳熟能詳的故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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