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數

不想上班的時候，人們會夢想自己早點退休，但當真正需要退休時，可能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許多年之前，我剛畢業便到一家學校當語文教師，學校重視培訓，採用「以老帶新」的辦法，把我的座位編排到一位資深教師旁邊，並由他直接指導我工作。這位老師姓鄭，我上班不久，便發現他每天在倒數，原來那年之後他就會退休，儘管如此，他的教學工作並沒有鬆懈，對我的指導也十分盡責。

學校要求鄭老師照顧新人，他有權來看我和其他新老師上課，也會抽查我們寫的教案，我知道其他同事會有點怕他，因為他總會指出新手老師的不少問題，有時說話也相當坦白。我年輕時不知天高地厚，倒覺得上司要求高才能逼出下屬的本事，有時甚至會主動把備課筆記和批改學生作文的卷子呈給他審閱，我在他手下學會妥善規劃未來的工作計劃，例如今天功課今天改，絕不拖泥帶水；又例如提早準備好幾個星期後的教案，唯有事事做好準備，才有資格講求每一節課的品質。

儘管他平日在學生和同事面前都很有威嚴，但臨近退休的幾個月，我每天都感受到他的不安。由於我坐在他旁邊，有時會聽到他在喃喃自語，不是在埋怨制度，就是在擔憂未來的生活，有時候更會忍不住慨嘆新人太多，都把舊人淘汰了，他對教學崗位的不捨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畢竟他在這學校服務多年，感情深厚。

其實那年我才剛開始工作，但因為近距離接觸一位即將退休的前輩，無法不認真思考:如果將來我要退休了，我會有什麼感想?我會快樂嗎?我會甘心嗎?我的生活會不成問題嗎?我會對自己辛苦幾十年的結果感到滿意嗎?我有什麼辦法可以把自己的職場生涯變得更精彩、更有意義?

鄭老師退休那天，我特別向他道謝，感謝他對我的照顧和教導，他也不忘勉勵我要把學生教好，我記得那一天他真的傷心得不成樣子，只是不停說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目送他的背影在校園漸行漸遠，我也開始默默為自己的退休倒數。

不用工作的狂想也許會令人快樂一時，退休生活的籌謀往往需要準備一生。

(刊於2011年5月4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 

後記:

如果不是在工作第一年就認識這位退休教師,我想我後來是不會轉工的,當年有了轉工的念頭後,花了四年多跌跌碰碰(也是吸收經驗和自我增值了),才有幸找到跟教學完全不同的工作,當時的想法也很簡單,如果我一直在同一崗位待上幾十年,好像不夠刺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