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

讀龍應台在《目送》中寫的一段話，很難不想到自己的情況，她寫道：“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真的不必追嗎？子女成長、獨立、結婚，有自己的家庭，老人家在遠遠的看著，究竟會有什麼感覺？父母年事日高，行動不便，腦筋不如以前，記憶力衰退，然後終有一天會離去，子女在默默的看著，又會有什麼感想？

在父母眼中，子女總是小朋友，雖然他們已經長大了，但父母對子女的關心和擔心，是沒有辦法改變的。即使子女已經成家立室，父母還是會憂心他們吃不飽，穿不暖，也會擔心他們開車太快，喝酒太多，工作太忙，休息太少。然而父母看著子女在不同階段的成長歷程，他們念念不忘的總是子女在孩提時代的點點滴滴，他們常常在追憶過去，即使子女已經不再是孩子，他們還是難以停止追憶那段最好的時光。

日漸獨立的子女，有可能會覺得父母已不合時宜，老人家說的話都是大同小異，但人到中年的時候，他們也許就會追憶童年時與父母度過的時光，然後有一天，他們發現自己的父母已成為別人口中的公公婆婆，這時他們才驚覺，大家都老了。這是人生之中最奇怪的感覺，當我們看著永遠精明壯健的父母漸漸衰老，漸漸體弱，漸漸追不上社會的步伐，然後進入人生的倒數階段，你自會明白，其實每一次的見面都值得珍惜，每一段快樂或不快樂的回憶，都值得懷念。

無論是父母還是子女，總會有那麼一刻，會覺得自己或親人漸行漸遠，而我們一直以為是集體的一家人，終會有一天只剩下孤獨的個體。在那孤獨的時刻，我們可以做的，不是追隨，只有追憶。

你知道人人都有機會體驗“不必追”的理性，但在感性上，我們都很難如此灑脫，人越成熟，越會重視這種深情。

(刊於7月30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