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讓

中國人是很會謙讓的民族，這種傳統美德在澳門當然發揚光大，影響深遠。

有澳門特色的謙讓最常出現在合照的環節。一場活動，主禮嘉賓講話之後，主持人宣佈在場眾人拍照留念，做事不夠嚴謹的主辦單位往往不會細緻地安排照片誰坐在中間、誰站在一旁，任由大家自行決定，於是大家你推我讓，故作謙虛，拉拉扯扯，亂作一團，浪費時間。

如果留心細看，有時還會發現表面的謙讓埋藏了複雜的心理鬥爭，有地位的人故意站在一旁，等候他人三催四請才肯就座，那是謙讓的表現，更是威望的表演。可是在同一個場合，不夠份量的人面對這種情況會不知所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有一臉尷尬。不高不低的中堅分子一面陪笑一面不情不願地讓位給其他人，還要扮作喜氣洋洋十分開心。這種虛偽的場面見得多了，不免會慨嘆本來非常純樸的謙讓之風，不知為何會弄到斯文掃地，實在有點離奇，相當可笑。

一張合照尚且如此，其他事情可想而知。假如這些人面對的是一個職位、一紙合約，或者一個發財的機會，又會發生什麼事呢?人們的謙讓可以堅持多少時間?用謙讓來包裝的爭奪可以有多難看?

許多年之前，我為一次出外交流致電邀請一位仁慈的長者參加，他謙虛地表示年事已高不想操勞，我也信以為真。不久之後，仁慈的長者到處跟人說我們忘記了他，令他很難受，我和上司都慘遭責罵。此事令我對澳門街的謙虛有了深刻的了解。

我們當然明白謙虛有助維持社會的和諧，不過任何美德總有極限，既然大家都會做這種表面功夫，誰都知道不能不從俗虛應一下，但到了某些關頭，人們又自動自覺不再謙讓，終究還是會露出本來面目的。

(刊於2019年12月4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一寂之地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