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平常不過的日子，你在手機看到一宗人間慘劇，鄰埠一名八十歲的老翁，因無力照顧中風而行動不便的妻子，且不忍她再受痛苦，遂用硬物將其勒至窒息死亡，老翁在妻子的屍首旁邊陪伴了八小時，然後到警署自首。設想你對這則新聞不至無動於衷，你會看到網友們的慨嘆:〝願生者釋懷，死者安息!〞〝希望法庭輕判。〞然後手機屏幕又顯示出其他消息，你暫時不再思索這件事。
不久之後，你看到街上的老人，行動不便，烈日當空之下擠上巴士，一些講普通話的年輕旅客佔據了座椅，毫無讓座之意。你不期然又想起那名老翁，你在想像他殺死妻子之後的八個小時究竟在想什麼，他會回憶年輕時與妻子在一起的快樂時光嗎?抑或對於自己一時衝動後悔不已?你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對這件事念念不忘，但想著想著便覺得這樣的悲劇並非遙不可及，我們的社會對於老弱傷殘同樣照顧不足，大家老是嚷著要發展經濟，要賺更多錢，要保持競爭力，但基本的民生保障卻未有妥善安排，所有中年人都暗暗害怕變老這件事，他們早就開始擔心:我何時才可退休?我的晚年會過得好嗎?如果我有病，是否可以有尊嚴地接受治療，或者有尊嚴地離開呢?你知道身邊很多人對於未來都很灰心很害怕，你也認同這些事情多想是無益的，只能默默盼望不幸的事情不要發生在自己和家人身上。
其實你心裡清楚，很多長者除了身體狀態不好，心理狀況也是一團糟，可是在這個只推崇消費和消費年輕人的社會，誰的心境不是充滿陰暗面呢?然後你看到網上有人安慰大家，也許老伯殺妻是一個最佳選擇，首先他解決了老妻的痛苦，將來他入獄後，生活空間比現時的居所更寬敞，又肯定會有人陪伴和照顧，算起來是優於在家中無助地等死的。你當然了解這是黑色幽默，但年老的問題並不專屬那位老翁，困境既屬於他，也可以發生在你和我身上，誰說得準呢?
不久之後你就會忘記這件事，不幸的事情太多了，如果不選擇善忘，日子會更難過的。
(刊於2017年6月14日澳門日報新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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