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的滋味

大約二十年前，台灣小說家黃凡寫了一則中篇小說，名為《慈悲的滋味》，劇情簡單，對城市人的見利忘義有細緻的描寫，曾拍成電影，現在重溫，感受更深。

小說寫一幢三層公寓的眾生相，公寓的業主是一位無親無故的老太太，多年來與一眾租客守望相助，融洽相處，她把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租客視為親人，租客們也對老太太真心關愛，在經濟起飛之前，這種互助互愛是很普遍的。小說以一位年輕租客的角度敘述故事，也寫他陷入姐弟戀的無奈悲情。

後來老太太患了重病，各租客輪流施展愛心，他們無微不至的照顧與關懷，令老太太大為感動，於是在臨終前立下遺囑，把公寓的業權平均分配給每一位租客，讓他們以後不用交租，寄望他們能安居樂業。然而，老太太的好意不但沒有減輕大家的生活負擔，還發展出意想不到的後果。

租客們得到了物業之後，並不如何感激老太太，也從未想過聯手令公寓變成快樂的家園。他們有人覺得這樣的分配很不公平，有人覺得某些人入住時間太短不應得到這麼多，有人千方百計想把別人趕走，好讓自己得到更多空間，所有人都把昔日的守望相助忘記得一乾二淨，大家只關心著如何爭取更多利益，還會刻意破壞別人的領域，於是這班相識多年的老朋友幾乎全部反目成仇，老太太的慈悲竟然令公寓陷入長期的吵鬧與鬥爭，昔日的善良租客，為了一點點利益，以及對他人的妒忌，逐一變成了令人反感的惡人和壞人。至於那家公寓，也因為眾人的互相攻擊而變成戰場，終日不得安寧。

小說寫得很精彩，前半部把公寓描寫得像天堂，租客個個似天使，後半部筆鋒一轉，人性中的自私足以把所有好人都變成貪婪的魔鬼，大家還會把各種貪念與巧取豪奪視為天經地義。

作者心思細密，對於來自社會各階層的租客都有獨到的描寫，當然，他真正要寫的並不是租客，發生這種事的地方，也不止在那幢公寓。在今日的澳門讀這樣的小說，震撼倍增。文學作品的預言力量，常常令人驚嘆。

刊於2010年8月11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