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1月5日 星期四

某個下午我在澳大圖書館讀李維史陀



知道李維史陀去世的消息,我是傷感的。

他「終於」離開了。

我說「終於」並非黑心,而是源於我年輕時的無知。有一段時間我以為他是一位古人呢!後來讀朱天文在《荒人手記》提到他未死,我也大吃一驚,這個跟沙特和羅蘭巴特同時代的學人,原來仍然在生。(他活到100歲呢)

大二的時候,我像發了狂一樣希望讀更多書,了解更多事,於是天天在圖書館閒逛,遇上了李維史陀的《憂鬱的熱帶》。

那時候,我已經在圖書館讀過羅蘭巴特的《寫作的零度》,竟不知天高地厚的覺得這些所謂「結構主義」的東西其實也不是太難懂呀,於是自我感覺良好的把那本基本上不會有人借閱的《憂鬱的熱帶》拿出來細讀,初時是蠻有成就感的,漸漸就感到不對勁了,他說的內容多麼有趣,他考察的東西真是閒所未閒,但為什麼我會越搞越迷糊,有一段時間,我幾乎每天都在圖書館跟這本書搏鬥,同時我為了讀懂這本而買了讀了更多有關「結構主義」的書。到了最後,我當然沒有讀懂他的書,也沒有弄得通什麼是「結構主義」,但李維史陀給我的最大啟發就是學海無涯,天下間有很多事情是我們不知不懂的,人最大的謬誤就是不懂裝懂。

我讀過《憂鬱的熱帶》,我讀過《生食與熟食》,我讀過,但讀不懂,也不打算讀懂,那些書讓我知道世界上有些人在研究冷僻的學問,並且創造出精彩的研究方法,其創設的理論又影響著人類對事物的看法,在這些巨人面前,我們讚嘆,我們試著了解,那就已經很美好了。

我當然老早就把在圖書館讀的書忘得一乾二淨,忘不掉的是那些天天要攻克同一本怪書的怪念頭,忘不掉的是獨自發現這位老先生的生平的震撼,忘不掉的當然也是面對那些難懂的書而自感渺小的美妙經歷。讀書可以令人自大,讀書同時也可以令人謙卑。在自大與謙卑之間,充滿機緣與巧合。及至學會坦然面對自己的局限,坦然承認不懂,坦然發現不求甚解的讀書樂趣,有些情懷已經變得不同。

李維史陀終於離開了,人不在,他的書還是可以影響後世的。今天我開始重讀《李維史陀對話錄》,這是一本訪問集,像傳記也像經驗談,應該是他最易讀得懂的書,緬懷那些不為什麼而讀書的好日子,緬懷那個天天躲在圖書館不問世事的好年代。



後記:後來,我當然知道我不懂羅蘭巴特,我是讀中文系的,西方的事我搞不懂不足為奇,再後來,我連考試要大量背誦大量解說的唐詩宋詞也讀不懂了,簡直是越讀越退步,幸好這才是正常讀者的正常反應,事事都以為自己弄得通弄得懂,其實蠻可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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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結構主義大師 李維史陀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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