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窄暖還寒的春日早晨,是九十年代天高海寬的時光,是一段永遠定格在那一天的記憶。那時候我在澳門大學過著逍遙快活的日子,吃喝玩樂毫不含糊,女同學C是我的好友,漂亮又爽朗,我們同級不同系,一起選修某些科目,貪圖彼此陪伴。那時候澳大的飯堂相當令人沮喪,但因為交通方便,很多同學會乘巴士到氹仔市區吃午餐,官也街的商戶平日也是做街坊生意,並不像專為遊客而設的區域。這天我約好C中午去那家叫喜蓮的茶餐廳午飯,乘巴士的時候,她愁眉不展,我察覺有點不對勁,但又不知如何處理,畢竟女孩子的心事不一定有道理可言,總之她不是因我而不快就好了。
午飯之後,我本來想找個機會離開,讓她冷靜一下,但她搶先一步提出要求:〝陪我去公園那邊坐一會,可以嗎?〞對於女生的指示,我總是不敢不從。公園那邊,就是嘉謨教堂附近,被稱為龍環葡韻的地方。我們在氹仔舊城區行進,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後面,情景有點像《挪威的森林》中永澤自殺後,直子悲痛欲絕,渡邊陪著她在東京街頭漫步,但C的男朋友不是死了,他只是移情別戀,他們昨晚分手了,而她仍未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於是她選擇讓一個無關痛癢的同學,陪她在海邊呆坐。
我沒有處理這種狀況的經驗,唯有謹記用心聆聽,她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些跟他的往事,只因當時她太在乎某些甜言蜜語,我聽她一直講下去,講得泣不成聲,她說要我借膊頭一用,我沒有拒絕的餘地。如此這般,我們看著遠方車輛疏落的路氹連貫公路,在清風颯颯之間靠在一起,各懷心事。那個下午我們沒有上學,就在海邊聊到日落。
後來,我經常獨自帶一本書來這裡,坐在同一張椅子上,讀出一種神遊物外的興致。C很快就有新男友追求,我們偶爾也互通音訊,但絕口不提起當日有人哭得死去活來的往事,也許她自己都忘記了。後來,昔日的海灣變成超現實的賭場,公園這邊不時人山人海,幽雅的風情從此成為老澳門記憶的風景。
我對龍環葡韻的感情,定格在那一天,無人知曉,直到永遠。
(刊於2016年8月31日澳門日報新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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