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9月28日 星期六

戀愛中的女人



何妙祺導演的《我談的那場戀愛》最近好評如潮,劇情圍繞富裕寡婦吳君如寂寞難耐,上網交友邂逅“法國工程師”,譜寫浪漫戀情之餘,還不斷按對方指示奉上金錢。張天賦飾演剛加入詐騙集團的“少年”,在團隊領袖精心指導之下,誘惑富婆談一場昂貴的戀愛。妙在這一老一少都過度投入,在真愛與騙局交織的情節之中,觀眾也看得如癡如醉,喜出望外。

喜歡這電影拍攝女人面對愛情時的心理轉折,她發現自己對這個男人有感覺,便開始想像與他的世界二合為一。他對她若即若離,她也不否認自己只是一廂情願,即使她平時是主導一切、呼風喚雨的強者,但當愛情來臨時,她會馬上變得很渺小,任何與他有關的物件和資訊,包括那瓶“來自法國的空氣”,她都會無比珍惜。在旁人看來,某些行為的確相當荒謬,但對戀愛中的女人而言,這是只有她才明白的愛情神話。

故事的一大重點是女方要求見面,騙徒卻千方百計拖延。觀眾都明白她非常渴望跟這名“理想情人”在一起,想令自己的小天地陷入他的大世界,最好在見面之後便永不分離。然後對方一次又一次讓她失望,她卻無法控制內心澎湃的情感,還不斷發出渴求的訊號,漸漸分不清是對他太在乎抑或對愛情貪得無厭。

她當然也想過抽身而去,但已承受不起再度孤獨的境況,她害怕自己會崩潰。唯有繼續對遠方的他千依百順,整個人的情緒完全由他主宰,同時感激他及時出現主宰一切,讓她找到人生的寄託,不至迷失方向。

看電影的時候,我都在想像女主角墮入情網的內心感受。這個女人以為自己經歷着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故事,但其實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切都是謊言,實在太恐怖了!

愛的騙局無處不在,任何人士都要保持理性,小心提防。

(刊於2024年9月28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

2024年9月14日 星期六

自大多一點



真奇怪,各行各業都有特別自大的人,只要稍為有點年紀,都有機會自我膨脹,看別人不順眼,亂擺架子,說話帶刺,好像可以完全不理後果。


如果只是修養欠佳,眼界不廣而又地位有限,關起門來作威作福,在自家人面前自大,儘管家門不幸,但影響有限,損失不會太多。


可是這個社會上總有一些傢伙會“一朝得志,語無倫次”。只要掌握到一點點權力,馬上由骨子裏自大起來,態度不可一世,公然否定其他人的努力成果,事無大小都要插手干預,為反對而反對,毫無道理地批評。為了顯示自己的威風而不斷破壞既有規矩,每日都以踐踏他人的尊嚴為樂,旁人越難堪,這種人就越興奮。


大言不慚地表示“在座各位都是廢物”,漠視一切勸告和提點,除了自吹自擂便講不出任何有貢獻的意見,終日要向外界證明自己比其他人卓越而且“紅透半邊天”,自我感覺良好得既誇張又囂張,短時間內也許真的很爽,但這樣放飛自我的日子總不會長久。每個人到了一定階段都得接受大眾的評價,性格這麼鮮明的人最終是帶動了業績還是拖慢了進度?目中無人的作風究竟是激勵了士氣抑或弄得天怒人怨?答案顯而易見,也許只有當事人尚在自欺欺人,懵然不覺。


始終相信有真本事的人都不必擺架子,隨和謙虛,低調有禮,談笑用兵才是大將之風。那些滔滔不絕大談自己認識什麼人,做過什麼事,以前如何威風的人,通常也不是什麼人才,有時還會貽笑大方。


做人有自信是好事,但要恰到好處,不能過度。前人的智慧早已反映在文字之中,“自大多一點”,其實是個“臭”字。道理再明白淺顯不過,可惜這些人寧願選擇臭,也不肯收斂改善,最終把自己搞得神憎鬼厭,臭名遠播,可悲到極點。


(刊於2024年9月14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


2024年8月31日 星期六

勇者無懼



描述戰爭的好電影很多,獨立製作公司A24今年所推出的《美帝崩裂》(Civil War)是呼應時代的佳作,很值得推薦。故事假設美國因總統不得人心而爆發內戰,國家陷入分裂,各方軍事勢力包圍白宮與政府軍決一死戰,誓要殺死他們恨之入骨的總統。

編導簡單直接地把經常出現在其他國家的動盪與暴亂集中在美國境內一次過重演,當本來繁榮富裕的大街小巷全部變成殺戮戰場,擁有武器的軍人濫殺無辜,國家機器全面瓦解,一切文明制度灰飛煙滅,這些恐怖畫面還算不算是大膽的幻想?抑或是有跡可尋的先見之明?

電影並未交代故事發生的具體時間,也沒有說明當時的美國政府為何會搞得天怒人怨,反而着力描寫資深戰地記者Lee和Joel、老報人Sammy,以及新入行的小女孩Jessie結伴同行,穿州過省,希望趕在叛軍攻陷白宮之前訪問那名惹禍的總統,為一個時代的終結留下歷史的記錄。

四位主角的背景與歷練各有不同,唯一共通點是對採訪新聞的熱愛,編導安排他們一路上遇到各種困難和考驗,其實已巧妙地剖析了導致分裂的主要原因,例如貨幣貶值、隨意更改制度、還有一些與民為敵的行為等等,讓觀眾快速投入當地民眾水深火熱的處境。透過這段充滿末世景象的旅程,經驗不足的Jessie漸漸體會到前輩們的理想與堅持,從而明白準確報道改朝換代大事件的難能可貴。

幾位記者在工作中沒有任何防護裝備,只能拿着攝影機,穿上寫着“記者”的背心,穿梭在戰爭最前線的槍林彈雨之中,好像憑着個人對新聞專業的信念,即可奮勇向前,無畏無懼。當今資訊混亂、到處充斥假消息,這部電影拍出新聞工作者薪火相傳的精神,說明在最極端的情況下,還是有人會報道事實,記錄真相的。

( 刊於2024年8月31日澳門日報新園地)

2024年8月21日 星期三

業餘作者的文字冒險

  


據說疫情結束之後,澳門勢頭向好,旅客玩得開心,年輕人對前景充滿信心,北望神州有無限的發展機會,連文學創作都開拓了巨大的潛在市場。但我還是數十年如一日,沒有如別人預期般興奮,也無法表現得很樂觀,這可能是性格使然,像我這樣的業餘作者,稍一不慎就會顯得不識時務,經常流露出滿肚子不合時宜。

    三年前因為一些個人原因,我暫別寫作多年的副刊專欄,嘗試重新整理自己的寫作節奏。想不到疫情嚴重得難以想像,經常被迫坐困家中,於是每日在網上張貼一篇自言自語的日記,記錄在澳門的所見所聞和我當時的心情。由於習慣了在起床後發文,網友戲稱為“早餐文”,回想起來,能以文字陪伴一班朋友吃早餐,實在是我的榮幸。所以當時我的寫作不再是工作,反而更像一種生活儀式,除了在“臉書”貼文,我也同步於方格子、matters、medium等繁體中文寫作平台發表這些文章。以“一個人的副刊”這種理念默默經營,一嘗每日都有文章與各地讀友見面的滋味。身為業餘作者,自發自動的寫作首先當然要滿足自己,這些文章題材不限、長短不拘,寫作看似變得流動、散碎,但我手寫我心,當中自有六、七百字專欄框框無法寫出的樂趣。


    因應資訊科技的急速發展,近年傳媒生態也出現了各種變化,以文字表達為主的作家如何與時並進,絕對是一個有內涵、有挑戰的嚴肅問題。幸好我只是一名業餘作者,喜歡嘗試新鮮事物,也沒有思想(和偶像)包袱,所以從來沒有安分守己在同一格專欄“終老”的想法(因為這樣會很悶 )。在不同階段我都樂於嘗試開拓新的平台,研究新的機制,認識新的讀友。由於一早已經認定寫作是一項個人興趣,抱着“最緊要好玩”的心態,其實可以克服很多心理障礙,維持輕鬆的步調,快快樂樂寫下去。


    在澳門這個人際關係密切的社會,總有人覺得流露自己的想法是危險的事。偶爾也有人會“好言相勸”,建議我要“保持低調、珍惜自己”,千萬不要對某些人和事指指點點。我傾向把這些“意見”一律視為善意,但同時明白這些朋友從未認真閱讀我的文章,也不了解當今的社會脈搏。其實在這個人人都可以發表意見,每分每秒都有人就某些事情在網上公開“激情討論”的時代,一名業餘作者寫事實、講道理的文章怎麼反而需要自我審查?甚至自行退避呢?我相信當中一定存在着某種對寫作和發表意見的認知落差,但除了寫作時謹慎一點,也實在無法作出任何改變。


    近年各種社交平台已全面滲透大家的生活,其實造就了一個寫作普及的年代。舉凡男女分手、家庭失和、工作爭議、鄰里糾紛、交通問題,甚至對明星偶像演出的感想,人們動輒會寫“千字文”盡情傾訴,大家心中都設定了一群“目標讀者”,似乎任何事情都應該獲得公眾的評議。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下,寫作的園地一下子擴寬了很多,“文章”的水準雖然參差不齊,但公開表達意見已經成為很多人的生活習慣,再也不是作家的專利了。


    文學圈子有時會流傳一些令作者聽得飄飄然的話,年輕時我也一度誤會自己的作品舉足輕重、影響很大。不過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階段很快就會過去,清楚認知自己人微言輕之後,自然也不太在乎別人的讚美、勸告、批評,甚至恐嚇。只管努力寫下去,而且透過書寫幫助自己整理思緒,一步一步地做到自己想做的事。


    去年我終止了每日更新的發表模式,一方面重返《澳門日報 · 新園地》,以“盡量輕鬆”的姿態繼續發表雜文,另一方面完成長篇犯罪推理小說《劇情需要你們去死》。由於不打算參加比賽,也不急於出書,但卻很想為這部關於偵查兇案,而且打鬥連場的小說找到合適的發表平台,於是鼓起勇氣投稿,最終把這十幾萬字安排在文學網站《鏡文學》連載,無論在題材、技巧和發表方式都可以說是嶄新的嘗試。


    在漫長的小說創作過程中,由於刻意放下“書寫澳門”和“反映現實”這兩大限制,寫作這件事情變得更有趣。儘管回報不多,但我確實可以掌控一切,只要盡心盡力把心中的故事寫出來,作品自會找到應有的歸宿,不必患得患失,也不用仰人鼻息。“投稿”是我寫作的起點,早在學生時代我已經用這種方式為自己爭取到在《澳門日報》發表散文和小說的機會,想不到幾十年之後透過這種需要一點點勇氣的行動,竟然還可以給我力量,把我的小說帶到更遠的地方。


    我是一名性格孤僻的業餘作者,在人生的不同時期都樂意在寫作上“搞搞新意思”,在不少人眼中我可算是不按牌理出牌,而且偏離了主流。然而,一旦搞清楚自己只是一名業餘作者,摒棄一切甜言蜜語之後,自娛自樂、無利可圖的寫作生活又有甚麼牌理可言?那些別人認定的主流,說不定在本質上更另類和小眾呢?其實我只是發現自己無法適應過於固定的表達模式,也不喜歡說夢話騙別人和自己,所以希望走出一條與別不同的寫作路,真誠磊落的寫下去,能不負初衷就很足夠了。


    像大部分業餘嗜好,沒有事情是可以一步登天,也就是說,我的經驗距離別人認同的“成功”仍非常遙遠,但勝在自由自在,不需要太多妥協,省卻不少煩惱。


    澳門的文學事業是繁榮了還是萎縮了?寫作環境是變好了還是比不上從前?每位作者都會有自己的獨特感受。我現在很少理會這些問題,無論外面發生甚麼變化,我還是謹記着,一名業餘作者最大的樂趣是以文字冒險,但求過好自己的生活,維持寫作的熱情,用作品跟大家交流,總好過癡人說夢或自欺欺人。

(刊於2024年8月21日澳門日報文學副刊鏡海版)

2024年8月17日 星期六

煩惱絲

  


長輩要對青少年展開批評,“起手式”離不開外表,不是恥笑其體形太瘦、太胖或太矮,就是對他們的髮型指指點點。一旦孩子體形適中,頭髮問題就會變成長輩肆無忌憚大興問罪的“重災區”,儘管這種事情通常都是無風起浪,但這個城市的成年人總喜歡用“一番好意”來欺壓無辜的孩子。

    某年小女的班主任對女生的髮型無比執着,很多同學都因為辮子紮得不夠“標準”而被公開批評,每天上學都擔驚受怕、愁眉苦臉。期中考試之後,家長去領成績表,班主任一開始就集中批評小女大半年來頭髮都紮得太鬆且屢勸不改,我耐心聽她說完,即懇切回應,首先是向她報告小女在家中每晚都積極完成作業,從來不需要補習,每次測驗考試都主動溫習,我相信考試成績能充分反映她的學習態度。至於頭髮的問題,我請班主任要注意小女和其他同學的情緒,皆因這些孩子並非違反要求不束頭髮,而是很難束成整齊劃一人人相同,如果為了這種事情而令學生產生厭學情緒,甚至因為無法符合老師要求而自我形象低落,我認為是非常不值得的。我說小女已經因為頭髮的問題回家哭過好幾次,希望班主任在盡力教導之餘,也要留意小朋友的心理狀況。

    

這樣為女兒辯護,未必很明智,也許我當時已被列為“頑劣家長”。不過那段說話真的不吐不快,幸好往後這位班主任再沒有為頭髮問題留難小女。但如果我當時全面接納她一面之詞,“家校合作”一起教訓孩子,親手破壞親子關係,將來還可以怎樣補救呢?

    

應付完一位麻煩的老師,並不代表頭髮的煩惱告一段落,每隔一段日子,小女就要面對一次關於髮型的批評,這確是成長階段必經的考驗,而且將會沒完沒了。但願她日後可以灑脫看待、妥善處理。

(刊於2024年8月17日澳門日報新園地版)

2024年8月3日 星期六

必要的孤獨



有些人常誤會寫作是社交活動,可以藉此結識很多人,提高自身知名度,參加各種活動從而邁向成功。

天真單純的小朋友最容易相信這種看似美好的幻覺,可惜與真相頗有距離。


其實各行各業都存在巴結奉承。踩低別人抬高自己,拉幫結派,搞小圈子的空間,並非文藝工作獨享的專利,但能否在這些事情中討價還價,佔得便宜,最終還是要看當事人的實力。


因為見過不少頗具才華的朋友,被各種雜務瑣事浪費時間,影響創作,甚至失去寫作動力的事例。近年我總是苦口婆心勸導有志於寫作的年輕人要認清現實,別對旁人的甜言蜜語太過在意,真正重要的事情是練好文筆、寫出佳作,最好能保持獨來獨往的自由。寫作始終是一個人的事,必要的孤獨可避免隨波逐流,文章受歡迎才是正經事,千萬不要期望跟你聯群結隊的人能提供真知灼見。


說起來也許令人氣餒,但如果想寫出自己的作品,坐下來寫作可以了,不必啦啦隊吶喊助威,理應也沒有時間跟其他同行交換意見。只要能勇往直前寫下去,找到發表大作的園地,識貨的讀者自然會給你真確的反應,是受到讚賞還是備受冷落很快就會一清二楚。吸收了這些經驗之後,馬上再寫下一篇,藉着創作令自己進步,這才是寫作帶給我們最快樂的事。


寫作應該天馬行空,盡情發揮想像力,可是那些寫得很少、說得太多的評論家最喜歡把各式各樣的標籤、口號、最新話題分派給寫作人,嚇得他們心虛膽怯、自信心下降。本來充滿創意的腦袋隨即困在狹小的“澳門街”,一不小心還會遇上大塞車,變成進退失據,作品難產。


以上當然都是經驗之談,寫作人最重要是逍遙自在,不受干擾,千萬不要為了湊熱鬧而忘記初衷,自討苦吃。

(刊於2024年8月3日澳門日報新園地)

2024年7月20日 星期六

低頭族之亂



據說現在科技先進,智能手機的普及更為人類帶來不少便利,舉凡打電話、發短訊、傳照片、看視像、玩遊戲等功能,都可以透過手機完成,為大家節省了不少時間。這些好處當然都是真的,可惜這個社會很多人自制能力有限,不分輕重,經常在不適當的場合做出不適當的行為。即使智能手機好處甚多,但落在某些人手上,輕則製造麻煩,重則變成災難。

最常見是在電梯擠滿人的時候,不論男女老少都堅持要低頭看手機。在那狹小的空間繼續沒完沒了的網購瀏覽、短訊往還、無聊遊戲,如入無人之境,誰都不肯跟別人有眼神接觸,更離譜的是沉迷到渾然忘我而沒有按自己要去的樓層,到發現問題才大呼小叫,經常被迫見證這種文明倒退的情況,怎能不搖頭嘆息?

到餐廳用膳,前方一位大媽在看“影音號”,後面幾個孩子在播放洗腦歌曲,旁邊的老伯相當好學,認真聆聽時事評論員分析經濟大勢和各種陰謀詭計。他們都習慣了肆無忌憚放大聲浪,強迫其他素不相識的客人接收各種音波,加上店內既有的雜談噪音,有時吃一頓飯猶如置身煉獄,搞得不好就會心情煩躁、壓力大增。

低頭族在公眾場所製造噪音,已無甚稀奇,在戲院時亦復如此。他們手持門票入場,理應靜心欣賞電影,可是心癮發作即會失去理智,掏出手機看個不停,完全無視其他現場觀眾的感受。所以有時真的不能單方面怪責消費者不肯出外消費,當萬事萬物的功能都集中在一部手機之中,情難自控的低頭族總有辦法影響其他正常人,令大家出街的意慾大減,寧願宅在家中。

在澳門生活有時會感到很累,無日無之的掘路已經夠困擾,無處不在的低頭族又經常惹人討厭,那種互相壓迫的氣氛真是前所未見,不知何時才得安寧?

(刊於2024年7月20日澳門日報新園地)